文|赵子眠

周末阴雨，和先生蜗居在家，一起搜纪录片来看，正好翻到《园林》的片段。竹竿撑起的晾衣架错落之间，隐约传来老人沿街吆喝声：“茉莉，茉莉，夜来香……”镜头一转，穿着青灰色盘扣布衣的老人，端着盛满鲜花的盘子正在街头兜售。支付了一块钱，用细线穿好的两朵白兰花便被司机系在了车内，随着车子启动，白兰花轻轻晃晃，车窗外的阳光洒在洁白的花朵上，花苞摇摆散发出的馥雅香气像要透过屏幕溢出来。

这个场景似乎在哪见过，静下心来一想，才发现这不就是把儿兰么。念中学的时候，总是喜欢在原本要完成作业的自习课上闲闲地捧一本书来读，大多时候是教材附带的课外阅读，有时候是自己在别处弄来的杂志期刊。而这些还沾着清晨露水便被采摘下来的白兰花便最早出现在汪曾祺《昆明的雨》中。

(资料图片)

当时读完文章，脑海中除了那些在雨季萌发的味美极鲜的各种菌子，就只剩那棵高大的白兰树。文中这样描述白兰花：“雨季的花是缅桂花。缅桂花即白兰花，北京叫做‘把儿兰’(这个名字真不好听)。”“缅桂盛开的时候，房东就和她的一个养女，搭了梯子上去摘，每天要摘下来好些，拿到花市上去卖。她大概是怕房客们乱摘她的花，时常给各家送去一些。有时送来一个七寸的盘子，里面摆着满满的缅桂花！”正是这样一个场景，还有汪老一时兴起的抱怨，就让思绪不知神游何处。直到老师走过来轻敲着桌面，用无奈却又了然的语气说：“又不写作业！”从那时起我便开始觉得，白瓷盘中盛满白兰花，撒上几滴水，便是一道美景。

生在济南，除了白玉兰和广玉兰，甚少见那些秀气小巧的白兰花。但是，等到了仲夏时节，便是荷花飘香的日子。小时候总喜欢扛了小鱼竿随父亲一起去荷花路钓鱼，那时候的荷花路还不叫荷花路，只是沿路两旁全都是绵延起伏的荷塘。我像模像样地甩下鱼钩，便开始一朵一朵地数着眼前盛开的荷花。淡粉色的花瓣如同少女羞赧的笑颜，嫩黄的花蕊像毛茸茸的小鸭柔柔地依偎在浅绿色的莲蓬屋子旁，美极了。等困倦了，我又被路旁兜售荷花莲蓬的小摊吸引。

用荷叶简单地往马路边一铺，嫩绿的莲蓬还有肥硕的荷花往上散散地一堆，农妇们随意地席地而坐，便与旁边的人攀谈起来。偶尔小摊前还放着一对用野草系起尾巴的小龙虾，两只小龙虾个头相当，就连力气也相当，奋力地朝各自方向攀爬了半天，却始终未挪出一步。每次收了鱼竿要走时，我便会带一捧莲蓬荷花回去。只记得那时候买回的莲蓬荷花都有一尺长的花梗，那是靠近自家荷塘的农妇现下荷塘折来的。回了家，便将空出的鱼缸盛了水，看着那捆莲蓬荷花还能高兴一个礼拜，等到荷花都开过了，莲蓬也就剥来吃了。

对花的喜爱是随着姓氏一起来的，不管路旁的野花还是邻居门前种的蔷薇月季，总是趁着清晨剪上两枝插在玻璃瓶中，也总是曲解着“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内在的涵义。

大三那年暑假留在学校复习功课，每天抱着一摞书去自习室，看着满校园的麦冬都抽了穗，一片粉紫色。吃饭的时候，总是喜欢窝在宿舍和舍友们一起聊天，也幸好那段时间没有联网，难得的活在这个狭小的世界。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某天傍晚刚刚吃过晚饭，外面下起大雨，大家聚在一起看着窗外被雨冲得摇来晃去的核桃树，一阵唏嘘。大抵是疯了，等我撑着伞跑出去又跑回来的时候，白色的帆布鞋已经湿了个透，裙摆上也布满了星星点点的泥痕。唯有手中的那几枝粉紫色的麦冬，还依旧鲜活。放在盛酸奶的玻璃瓶中养刚好合适，远远看上去竟也有那么几分雅致。舍友们说你这个辣手摧花，却也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不管怎样讲，折花都很自私吧。

后来走出校园参加了工作，有了充足的时间和精力，便会在周末去花店挑选几枝时令的鲜花来养。三月粉嫩欲滴的桃花珍珠李，四月雍容华贵的菏泽牡丹，五月恬淡优雅的康乃馨，六月幽香醉人的玫瑰……简单一捆带回家中，拿起古流剪，修剪花枝，插在瓶中，供于案上。有鲜花装点的日子，总是格外的鲜活。

雷雨倾至打在窗子上，噼里啪啦，思绪飘回时纪录片已经过半。先生起身关窗，屋内光线渐暗，电视上的画面一帧一帧地跳过，明明灭灭。小院里的凌霄花在雨中飘摇，橙黄色的花朵似是要揉碎在这一方雨幕中。骤然起身走出家门，留下身后不明所以的先生，迎着豆大的雨滴跑到凌霄花前，折下低垂的花枝。等拿着花枝返回屋内时，先生已然拿了毛巾在门口等待。

凌霄花被先生插在常用的白瓷茶杯中，温润的白瓷衬得被雨水冲洗过后的柔弱花瓣，甚是娇艳。纪录片还在继续，花儿还在盛开，日子就这样缓缓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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