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不缺好的唱作人，缺的是伯乐。”

文｜《中国企业家》记者 陶淘编辑｜李薇

头图来源｜视觉中国

(资料图片)

在摇滚乐领域之外，李宏杰并不为人所熟知。但在摇滚圈，他是名副其实的传教士，也是国内摇滚乐从0到1发展的见证者。

李宏杰是张北草原音乐节、MTA天漠音乐节的创始人，也是《摇滚圣经》《爵士圣经》《中国摇滚手册》等多部业内颇具影响力作品的作者，还曾是中国摇滚第一刊《通俗歌曲》的主编。

上世纪90年代，十几岁的李宏杰受“Beyond”和“东方快车”影响，在高中就组建了自己的乐队。但上大学后，他逐渐觉得“中国不缺好的唱作人，缺的是伯乐”，因此，他从乐队唱作人转向了音乐杂志主编，后来又成了许多音乐节的幕后推手。

MTA天漠音乐节创始人李宏杰。来源：受访者

新裤子、痛仰、万能青年旅店……这些如今因综艺《乐队的夏天》破圈成为当红炸子鸡的摇滚乐队，早在2009年李宏杰创办的第一届张北草原音乐节上就已经成为座上宾。

李宏杰把他慧眼识人的能力，归结为早期主编杂志的积淀：“创办杂志需要听大量的摇滚乐。对行业动态的实时追踪，使得我和办杂志的这拨朋友，能在后来一起创办音乐节时，对未来的新星有一定的前瞻性。”

除了张北草原音乐节，李宏杰在2010年和2016年先后创办了长阳音乐节和MTA天漠音乐节，遍布草原、沙漠与郊区滨河，其中MTA天漠音乐节三个字母意为music、technology和arts的缩写，横跨音乐、科技与艺术三界。

在李宏杰等人的开拓下，音乐节的边界，得以拓展——音乐节的选址，从城市延展到了广袤的旷野；音乐节的主题，从纯粹的摇滚乐走向了跨界。

走到今天，李宏杰更多靠的是自身执着到近乎执拗的倔劲儿。某种程度上，他甚至可以说是一位西西弗斯式的人物——入不敷出的投入，暴雨等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等，都不会是李宏杰不再做音乐节的理由。

他自称为一位“现实的理想主义者”。2015年4月，他创立了北京夏季之声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公司的slogan为“Make it Happen（梦想成真）”，他把这种理念解读为：“不管外部环境怎么样，只要能‘制造’音乐节，我就希望这件事能发生。”

现实的理想主义者

今年的MTA天漠音乐节，因为京津冀的暴雨被耽搁，李宏杰正在想方设法让它继续下去。

“一场暴雨，沉没成本就有几百万。”李宏杰估算了一下损失，这些损失来自今年8月初因为暴雨而临时取消MTA天漠音乐节。

“音乐节筹备过程中，让人头疼但又不得不面对的，是临时取消造成的多方损失，比如舞台搭建、设备租赁、艺人定金、技术人员聘请、差旅费等。”曾在国内另一家音乐节主理公司担任过演出策划的某音乐演艺公司员工向《中国企业家》透露。

MTA天漠音乐节也如是。据李宏杰透露，因支付艺人定金损失的部分就已达到百万元量级。除了以上费用的影响，一些观众在音乐节改期后难以腾出时间前往观看，票房的预期损失也在所难免。因此，今年的MTA天漠音乐节获利的可能性就变得非常微茫。

不过，尽管商业行为的底层逻辑是盈利，但对于李宏杰来说，面对环境的不确定性，他总是报之以确定办下去的决心。毕竟，在音乐节遇到巨额损失的那些时日，夏季之声的艺人经纪与音乐版权业务还可以继续。

最近几日，李宏杰每天上午到办公室后，就马不停蹄地开会，大约到晚上9点才能结束，“这些天，我们主要探讨的就是哪些艺人的档期适合我们可能的延期时间。另外，我们还在试图寻求另一个演出地点。”

在接受《中国企业家》采访的1个多小时里，MTA天漠音乐节票务制作总监郭海等工作人员，因为忙于和李宏杰确认筹备事项，不得不时而打断采访。但正是这种事无巨细，以及不断寻求Plan B的态度，李宏杰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不过，没有一个音乐节可以在平地之上起高楼。

“在举办音乐节的前几年，为了树立品牌影响力，我们在宣发、内容等方面需要高额的投入，加之前几年品牌商赞助数量的限制，常常会造成早期的经营亏损。”李宏杰表示。

他已经不记得张北草原音乐节或MTA天漠音乐节，究竟是第几年开始盈利的了。但从第一届张北草原音乐节张悬、许巍、Tricky、The Soundtrack of our lives的豪华阵容，以及第一届MTA天漠音乐节黑科技与艺术装置展等来看，李宏杰对音乐节的品牌投入，可谓不惜血本。

2016年MTA天漠音乐节装置艺术《宇宙蛇骨》。来源：受访者

此外，在创办MTA天漠音乐节等郊区音乐节的过程中，李宏杰深刻感受到，成功举办的先决条件，不仅在于资金，还在于基础设施的打造。

比如MTA天漠音乐节位于怀来县小南辛堡，第一届音乐节没有水没有电，道路设施也很欠缺，就需要从零开始，完善包括食宿、交通等方面的设施建设。

这些都曾将李宏杰从理想主义拉回到现实状态。

从学徒到舵手

14年过去，李宏杰之所以能成功打造多个音乐节，不仅在于他西西弗斯式的执着，还离不开天时助力。

他认为，中国摇滚音乐节每10年大致为一个阶段：

2000~2008年为第一阶段，中国摇滚音乐节从无至有、破土而出，2000年成立的迷笛音乐节，2007年创办的摩登天空音乐节，都始于这期间；

2009~2019年为第二阶段，粗放型生长的综合类摇滚音乐节开始向个性、垂类的方向发展，草莓音乐节、张北草原音乐节、常州太湖音乐节、MTA天漠音乐节、麦田音乐节先后创办于这一时期。

李宏杰是第一阶段的学徒，这段经历也为其成为第二阶段的领航者之一提供了可能。

2002年，李宏杰创办了“摇滚你的生活”系列LiveHouse演出；2007年、2008年，李宏杰担任了迷笛音乐节嘻哈舞台制作总监、摩登天空音乐节嘻哈雷鬼舞台制作总监。在这期间，他深谙了选址、乐队遴选、接洽、舞台搭建等打造音乐节之道。

更早之前，李宏杰还跟着第一拨做音乐节的业界大佬，共同去海外见识了全球享有盛誉的音乐节。

“很震撼。”李宏杰回忆起2005年自己与迷笛音乐节创始人张帆一起去丹麦参加罗斯基勒音乐节时的情景感慨道。

罗斯基勒音乐节始建于1971年，是北欧规模最大的夏季户外音乐节，也是当今欧洲乃至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音乐节之一，音乐演出涵盖了摇滚、民谣、电子、说唱、爵士等多种类型。

“正是因为我在罗斯基勒体会到了旷野中与乐队荷尔蒙碰撞的恣意，才有了后来我想要创办一个中国版的罗斯基勒音乐节，即一个远离城市的户外音乐节的欲望。”谈到自己的创业初衷，李宏杰依然略显激动。

李宏杰称自己是张帆校长的门徒。不仅是因为跟着后者跑遍了各种类型的音乐节，还在于他创办第一届张北草原音乐节时得到了张帆很多的指点，“甚至第一届张北音乐节的一些舞台设施，都是跟迷笛音乐节借的”。

MTA天漠音乐节也自有其创办的契机。

亲历美国了科切拉音乐节和西南偏南音乐节，参与了演出、影展、科技论坛等丰富的内容后，他发现了“音乐节可以玩转的不止是音乐，它的边界是可以被拓展的”。“要在国内打造一个具有多元素的跨界音乐节”映入了他的脑海。

正是在以李宏杰为代表的摇滚乐幕后推手的助力下，过去十余年里，音乐节从本世纪初的综合型乐队演出，逐渐生发出更多垂类的内容，音乐节的打造，也开始更加精细化。

“比如，2013年，STORM风暴音乐节举办，电子音乐成为了音乐节中的独立内容，受到了广泛关注，一直延续至今；2016年，MTA天漠音乐节诞生，艺术装置展览、多媒体艺术表演、VR/AR与人工智能体验开始成为音乐节的组成部分。音乐节也就此发展到了新阶段。”他对《中国企业家》表示。

做有ID的音乐节

这个夏末，《乐队的夏天》中，虎啸春乐队内向的笛子手寒潮下台后，用力与每一位嘉宾拥抱，将无数人戳中，乐队文化、独立音乐再一次在大众视野掀起热潮。

事实上，从今年上半年开始，随着消费需求的充分释放，音乐节在全国各地吹响了摇滚乐迷的集结号。中国演出协会统计数据显示，今年第二季度，我国大型演唱会、音乐节演出428场，环比上升%，演出票房收入亿元，环比增长%；观众人数万人次，环比增长%。

“从有利的一面来看，音乐节的集中爆发，可以完成对音乐节毫无概念的观众的一次熏陶，对这个新兴事物产生兴趣。使得音乐节的普及度进一步提升。”李宏杰表示。

不过，音乐演出指数级的增长，也有着其B面。

“投资其他领域的一些人，只因认为音乐节是可以快速进出、投资回报周期短的类演唱会产品，心急火燎地一头扎进来做音乐节。但他们不懂音乐节的内容逻辑，把音乐节打造成了拼盘演唱会，阵容大同小异，体验感缺乏特色，同质化的音乐节在不同城市上演。”李宏杰评价道。

在李宏杰看来，音乐节的特质来自以下几个方面——有新意的阵容、特色的场地选择，还有独特的体验感与专业的运营管理水平。

譬如，新裤子乐队的彭磊就在《制造张北音乐节》一书中对张北草原音乐节评价道，“出乎意料的事情是，能在张北上看到很多一线国际大牌，比如第一年的Tricky，在大草原的夜里看他们的演出，太精彩了。”

曾在滚石唱片公司、步升百代唱片公司等工作过的平客，也曾在该书中写道，在张北，“我发现有一个景致，你在城里的音乐节肯定看不到——你周围除了朋克头，也夹杂着一些满脸‘农村红’的当地人。”

2017年，知名视觉艺术家Romain Tardy给MTA天漠音乐节带去了个人作品《》；2018年，MTA联合经纬中国，在此开启了三年一届的科技论坛——CHUANG大会。

2019年MTA天漠音乐节装置艺术《太空人》。来源：受访者

摩登天空音乐节的创始人沈黎晖也评价：“每年MTA天漠音乐节的阵容，都能搭配出不一样的感觉，自己的气质。”

当然，草原与大漠的音乐节，自然因其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在创办早期需要解决更多的基础设施短板。

“音响、设备和音乐节周边的吃住与购物，都不够完善。”MTA天漠音乐节举办初期曾参与的观众张鹏，告诉《中国企业家》。李宏杰也承认，想为观众提供更酣畅淋漓的旷野音乐节环境，也意味着更多挑战。

李宏杰应对这些挑战的方式，在于长期深耕：“做音乐节要长线规划，才能长出参天大树。我们的所有音乐节都至少按照10年来做蓝图。”

据他透露，数年前，MTA天漠音乐节就与怀来县签订了长达15年的音乐节合作计划，“如果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一年游’音乐节，其运营与管理水平，或许很难达到专业的水准”。

正因为如此，在早年被一些网友吐槽“基础设施不佳”的MTA天漠音乐节，逐渐蜕变：怀来县政府兴修了音乐节附近的道路、水电、围栏等设施，并且在音乐节期间协调了交通调度，包括县城与音乐节间的摆渡车。

那片人迹罕至的大漠，已成为了许多摇滚乐迷的朝圣之地。

参考资料：

《制造张北音乐节》，李宏杰著